Day 2. 如果记忆是一盒罐头
结婚两周年纪念日的早晨就跟在两年前的那个早晨一样,阳光灿烂,天空碧蓝。我早起跑到阳台张望,隔着花园透过密密的树枝,可以在间隙种看到蔚蓝的海。我早起才看到,原来花园里种的是pikake的树,花朵各有大小,或粉或白,无数朵结成团,一团一团的开在树顶上;风一吹,一朵儿一朵儿的花就从树上飘下来落在草地上,斑斑驳驳的。
我们俩人起来以后开始定晚餐的餐厅:两年前结婚的那天下午我们就飞离了毛衣岛,看上的Kobe餐馆却只提供晚饭不提供午饭,这次总算能如愿以偿。
这一天是此行里唯一一天被定下了计划的:去看当年结婚的海滩;当然,还有此后每天都不能拉的浮潜(Snorkeling)
于是出门,路过租浮潜用具的店,进去挑了一通。贵妃需要有度数的浮潜镜,自然选择只有最佳设计的一种;我的选择就多些,从最次的全椭圆型镜面到最好的防漏水最佳设计三档不等。我跟着贵妃挑了一样级别的,连租三天,接待的小伙儿在电脑上啪啪啪啪的乱敲一气,报价八十多刀。
我们正待付钱,小伙儿开始询问居住旅馆和离开毛衣岛的日期,我一边低头摸信用卡一边回答问题,抬起头来,小伙儿在电脑上又啪啪敲几下,忽然说,“我可以给你们五折优惠,这样你们只需付四十余刀,以及,”他低头按了不知道哪个按钮,收银柜啪的弹开,他从里面掏出若干张二十刀现金刷刷的数了五张然后啪的拍在玻璃柜台上,“你们还可以拥有这一百刀。”
我跟贵妃对视一眼,心中嘀咕,“这小伙儿脑子秀逗了吗?”
可隔着柜台小伙儿依然目光炯炯的看着我们,我轻咳一声,谨慎的说,“您再说一遍,我们不太明白?”
人家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我回头看贵妃,跟我一样眼睛里头顶上都是问号,倒贴钱?这是什么日子?
小伙儿显然已经看出我们被他的气势以及拍在柜台上亮闪闪的美钞吸引住了,然后开始细述原委:原来,这是个有条件的折扣(废话),条件是我们第二天必须去参加一个销售合买度假屋(Timeshare)的演讲,演讲计时一个半小时,我们必须保证准时出席听完全程。“当然”,他补充说,“没人强迫你们购买任何东西。”
我跟贵妃听来听去也没听出陷阱在哪儿,于是决定牺牲第二天的一个半小时,拿下这五折的折扣和一百刀现金,合计大约一百四十刀的蝇头小利。
签了合约拿了浮潜用具和钱,我们便往岛的南边进发。
一路上一半时间依然开的是昨天开过的路,另外一半时间开的是两年前开过的路。海在车边飞快的后退,然而前方也依然是一片汪洋,无穷无尽。
路上贵妃说,“今天会不会在那个海滩碰上别的人在结婚?”
我笑起来,“那就太好了,我一定给要给他们照相。”
快到的时候我们开始辨认旧识,两年前吃早饭的小馆子,两年前吃完早饭闲逛的跳蚤市场,两年前住过的旅馆,最后,两年前在牧师面前誓愿和拍照的沙滩。
海还是原来的那片海,沙滩当然也是原来的那片沙滩,甚至天色依然是原来的那片蔚蓝天色,沙滩上比两年前热闹:水中沙滩边,都站了不少人;可惜,这个时刻,没有人在海滩上结婚。倒是后来回来看当时拍的照片,发现有一张照片里无意拍进了一对携手漫步的情侣。
我并不如我以为的感怀,我们甚至不曾花费时间辨认当时拍照的石头与树,匆匆拍了几张照片就走了。
那个时刻已经过去,所有的紧张、甜蜜、犹疑和迷茫,都随着过去的岁月统统尘封。两年以后,我们只是芸芸众生里一对普通夫妇,来看我们曾经宣誓的地方。
我们来了,看到了,也许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到我们都老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的孩子再度前来,这片海滩也依然是从前的样子:水天相接的蓝,无边无际。
难忘的不是海浪与风,不是蓝天与云,不是山石与树,永远,只是一段短短的话,我们都说过的话:
“从这一日起,无论顺境逆境,无论富裕贫穷,无论健康疾病,相敬相爱,直到死亡把我们分离。”
我们于是继续往南,预备去册子上介绍的传闻毛衣岛最美的大沙滩(The Big Beach)浮潜。
一路上山下坡,从破旧的kheil南路往下,景色一转,忽然从平民区进入豪华酒店区:绿树成荫,依山傍水的建着高尔夫球场。我啧啧感叹,看来清风明月沙滩海浪也不平等,一个岛也给划出上中下来。
辛辛苦苦开到了大沙滩,费了老半天劲儿停了车,拖着浮潜工具下了沙滩,心里感觉也不过如此:沙滩是大些视野是宽些,可是人也多些,最要命的是连冲洗的喷头也没有,厕所也是简易型的。不过既然来了,自然也是要下水的。我们两个换了浮潜用具便前后下去:浪不大,水还算清,鱼群倒不少,我看着一队银白色长条形的鱼结队从我眼前徐徐游过,条纹热带鱼自然更是熙攘,明黄暗黑银白彩虹色,各种绚烂的颜色统统拓印到了大小形状不同的鱼儿身上,在我眼前身边来往。
游上来我们勉强又在沙滩上晒了一会儿,看坐在旁边的几个孩子和大人纷纷把自己或对方埋在沙里,然后被埋的人奋力挣脱,十分可爱。不远处不知道谁用沙堆出一个小汽车的模样,足有两米的规模,座椅车轮甚至车轮上的轴都具体而微,我看得心里欢喜,就拿了相机去拍。拍了两三张余便有人过来搭讪,自豪的说,“这做得好吧。”我啧啧赞同,伊更加自豪,“是我的儿子和丈夫一起做的。”我更加用力的称赞,最后说说笑笑的散去。
如此又游又潜又晒的,终于还是扛不住饥饿,只好撤退。甫一进入停车场,就被长长的一串儿车跟上,慢悠悠的跟我们走了半个停车场,最后当然是第一辆车挤进了我们车停的位子。
贵妃外出喜欢一间名叫熊猫快餐的餐厅,只要见到便得进去吃他们家的捞面,屡劝不止,我只好随同。
吃完了回去,休息一会儿又在旅馆附近的Napili海滩继续浮潜。下海滩的时候天边开始飘蒙蒙的细雨,阳光却并未退去。我们抬头一看,正见到天边半轮彩虹,七色俱全,在一片阴云上浮着,像淡灰的纸上融化的颜色,十分温和。
Napili虽然小些,浪头适中,正好可以Booggie boarding,鱼也很多,因为人少,浮潜游泳都不费力气。出来还可以在回旅馆之前在户外喷头冲洗干净,自觉十分清爽。
等从水里出来一切收拾停当已是差不多晚饭时间。
我们赶到餐馆停下车子正是我们预定的时间,进了餐馆却被叫在吧台等着。我们等得前心贴后背,两个人又互相交换了结婚两周年感想,过了快一个小时的功夫,终于被叫了进去。
原来这餐厅所有的桌子都是多人份的,因为是厨师表演的日式烤肉风格,座子都做“凹”状,中间是铁板炉子。我们跟其他三对儿一块儿坐,有一对儿带着一个几个月的奶娃娃,穿得一身鲜红,胖得手脚都似藕节。她从坐下来的那一分钟开始就抓住桌上一把勺子使劲咬,口水从嘴角边一串儿滴落下来。她父母用各种玩意儿试图换下她嘴里这把勺子而不果,反而引起娃娃嚎啕大哭;最后娃娃取胜了,她在所有剩余的清醒时间里对着那把勺子较劲。
我们各自点了菜便开始等厨师。
旁边的桌子已经有厨师表演,一时火光冲天,我们旁边的两对夫妇开始聊天,我听着,原来我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奶娃娃一家跟我们同住圣何夕,另一对夫妇住旧金山,更巧的是,奶娃娃的妈妈居然跟我境遇相似:因为男朋友工作在湾区因此跟公司提出要搬,公司遂十分慷慨的给了在家工作的待遇。
我们都为这巧合哈哈笑了一阵,又相互问了问具体住哪儿,打发不少时间。
厨师少顷出来,戴着高白色高帽,说话幽默风趣,先是挨个问了问有无人结婚、蜜月、纪念日;发现全桌只有我跟贵妃一对儿是特殊日子——可惜也没给我们特殊待遇。
一顿饭尽看着厨师玩弄他的厨具把各种原料(包括生鸡蛋)在空中抛来抛去,一会儿又点把火,一会儿把蔬菜堆着塔状用花式切法把它们统统粉碎,嘴里也嘻嘻哈哈说个不住;整顿饭就跟看小场单人剧,真正趣致。
吃完已经是半夜,我想起来又问贵妃,如今是结婚两年,他以为咱们这婚能结多少年呐。
贵妃想了半天,最后半笑不笑的说,“如果非要在这上面加一个期限的话…..”
我乍听到这句话,直觉得无数时光穿过车窗外风声而来:依稀还是北京的盛夏,我们好几个人挤在电脑前看星爷和朱茵对望,他哆哆嗦嗦的对着一把剑尖道,“……如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那么多那么多的岁月转瞬而去,我从一字头走到二字头的结尾,从大学女生长成已婚妇女,这句话忽然被我的枕边人来展望我们之间,真正叫人百感交集。
贵妃大约不会知道,这最早出自王家卫的《重庆森林》:
“如果记忆也是一盒罐头,我希望它永远不要过期;如果一定要在上面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无意中拍下来的一对情侣
那句话贵妃说来我觉得挺感动的,但是不能想象从我家那位嘴里说出来的效果or笑果。
照片非常美,非常有纪念意义。羡慕死了~
小e,亏了,这种timeshare的presentation值很多钱呢,至少是hotel的大量折扣。
照片真美,快赶上真人了。
kaka,我也等着看后面关于timeshare的故事。
又想起美剧了,South Park有一集的,呵呵。看来现在我怎么撇清我其实不怎么看美剧也没用了。
请问一下,第一个图片是怎样做出来的?很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