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小说,8-下)

秦若

姐帮我向张治勤出柜以后,我老躲着他俩。姐倒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一天到头不住叫我去他那儿。
我反正总有事儿,要找应酬还不容易: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儿就是订好吃午饭晚饭的人,务必让身边人流不断。结果有天午饭回来,看到张治勤在我们公司接待那儿等着呢。
我要装没看见已经来不及,只好挤得一脸笑迎上去,说“哎哟,张哥,今天怎么有空来了,不用上班?”
张治勤看看我,温和的点点头,指指我们老总的办公室说,“当然是有事儿才来,院里有个材料项目想跟你们陈总谈谈。资金也不少,正好对你们的路子。”
我打着哈哈要退场,张治勤不动声色的拦了一下,“我方才跟你们老总谈了谈,他说你人面广手段活,晚上约些人吃个饭给我介绍介绍?”
我心里暗自骂张治勤鬼,以他现在的位子什么人不认识,我们这一行谁不买他的面子,还要我介绍。然而秘书什么的一路人远远近近的在旁边,我想脚底抹油也施展不出来。
好在晚饭是一早定下的,我忙不迭地说“张哥客气了,您哪需要我牵线啊。我能认识些什么人,不过就些年外面跑来的,您都知道。”
他动也不动,看着我微微笑;我身上毛毛的出了一点儿汗,又说,“我今儿已经约了文化部的人,我们公司这个季度有个发布会还要跑呢,您就饶了我吧。”
张治勤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点点头,说“这样啊,那改天好了。”我松了口气,他又接上一句,“对了,小秦,那你直接到办公室拿些你们公司的宣传材料给我就好了,陈总说这些都是你负责。”说完稍稍侧身。
事到临头我不带路也不行,只好让张治勤跟着我到了办公室。
一进屋我顺手砸上门,往椅子上一倒,又指了个椅子给张治勤,大咧咧的说,“行了,我姐叫你来的吧?”
张治勤笑起来,这会儿的笑跟方才完全不一般,春风化雨般的。我心里暗想,也难怪姐那么容易就跟了他,这家伙看起来就是可靠,不跟我似的,用我姐的话来说根本就一站不稳的主儿。
他坐下来温和的说,“你姐没让我来。我今儿是真的有事儿要过来,顺便看看你。”
我耸肩,他接着说,“小若,我知道你肯定没怪你姐,八九成还是怪我,嫌我是外人了。”
我憋半天才没把心里那句“你本来就是外人”说出来,只暗暗哼了一声。
他沉默一阵,我抓起桌上的杯子猛喝水,也不搭理他。
他过一会儿又说,“你姐心里,老觉着她当时没照顾好你,你才。。。。。。”张治勤没把话说完,抬头看我一眼,眼神说“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我喝完了水,把水杯在手里颠来倒去的玩儿,也不看他,心里想“关你屁事儿,你也太不了解我姐,她才没觉得我弯了是什么天大的事儿。”
张治勤就跟猜到我想什么似的,慢慢说,“她倒不是觉着你这样怎么了,她老说你爱怎么生活就该让你怎么快活。只是我琢磨,她害怕你这么着下去,”他迟疑一下,接着说,“这么着几天一个的没个定向下去,将来终究伤心难过的,还是你自己。”
我心里一震,电光石火间回想起姐上次回加拿大之前对我的欲言又止;只是,我困惑的想,我哪儿漏了马脚呢,她在的时候,我明明规矩得不行啊。
张治勤站起来,四周看看:我的桌子摆了两三张照片,大都是从前家里的,有爸妈健在时全家四人的,也有我跟姐到加拿大以后的合影。他拿起来看看,又放下,最后说,“我也该走了。”
我不动。他到了门口回过头来,补了一句“小若,论理这话也不该我说,不过,你姐真心想你安定一些,不管什么人都行。她是你姐,什么时候,她总是把你放在第一位的。”
话说完了他就开门出去了。我还没回过神来,他又折回来,说,“啊,对,我这几天正好要到香港出差,别让你姐落了单。还有,对了,我们院里那个叶文,你认识吧,他前段时间在工地受了点伤,在人民医院住着呢,你不看看去?你姐说她那儿有盒花旗参什么的,你要去看叶文就回去拿一下。”
说完这个他就走了,我远远听到他跟秘书随便交待了几句,倒确实像是有公事来的。
我心里翻江倒海的,只得把他的话抓住扼要,决定把晚上的饭局推了下午就看叶文去。
叶文他们院待他也不薄,一小年轻砸伤了脚,居然给了个单间,我一进门就长长的吹了声口哨。
叶文转头见是我,半笑不笑的咧咧嘴,让我看着心里怪酸的。我把花旗参往他床边一放,拍拍他说,“我姐让我带给你的,说是泡热水喝,补气的。”
他有气没力的点点头说,“谢谢你姐了,费心了。”
我啧啧称奇,“不是吧,叶文,也就是工地里砸了一下,至于半条命都没有了的模样吗?难道,”我鬼头鬼脑的凑上去,“砸的地方不对,您不成了?”
叶文明显的闪避了一下,我看他如此,心里倒打起鼓来,莫名其妙想起那天明灏说我烂醉的时候碰上了叶文,只得讪讪的坐到另一边去。
叶文停一会儿,果然一开头就是说的那天的事儿。他说,“有天晚上我跟郡师哥吃饭,”他顿一下,“看到你跟一个男人在一块儿,就是上次我们吃饭的时候过来打招呼的那个人。”
我心里一沉,那么说,他们是看见了。
他抬起眼睛看我,“我看到他。。。。。。你”,叶文中间的那个字儿说得无比模糊,眼睛里的意思却无比清楚。
一瞬间我心里转过无数个主意,不知道是要说自己酒醉糊涂呢,还是恼羞成怒砸门而去呢,要不然就糊一团稀泥嘻嘻哈哈。
叶文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我。这小子眉毛特别黑,眼睛特别大,眼白特别白,黑眼仁儿也特别亮。给这么一双眼睛看着,就跟探照灯似的,照得我莫名其妙的心慌。
就那么短短几分钟,我心里走马灯似的,闪来闪去尽是我们认识以来叶文的笑笑闹闹:第一次见面他撞在我身上,他鬼鬼祟祟的在电话里跟我对个破诗文,还有他一次一次,灯光里日光下,开怀大笑。
青春梦已老,寂寞它无处可逃。
我叹口气,还是跟他说了实话。
不料叶文听了也不悚然,只笑笑说,“我就等着看你怎么圆场。倘或你刚才给我嘻嘻哈哈的,咱们就算白认识一场。”
我尴尬的笑笑,我还真不是没打过糊稀泥的主意。他又问我,“那你们这样的人,对。。。。。。一般男的朋友和。。。。。。那样的朋友,可怎么不同?”
我心里叫苦,干嘛啊,难道写社会学论文不成。
他依然盯着我看,我怒起来,站起来说,“操,我平常怎么对你,我就怎么对我一般男的朋友”,我有意在“一般男的”上面加重语气。
叶文笑起来,这会儿脸上才明亮一点儿,顺手拉了我一把,示意我再坐下。
我赶紧转开话题,打趣叶文说,“人家都说患难见真情,你那小女朋友怎么也不趁这个时候衣不解带端茶倒水,也好让你下定决心以身相许一下?“
叶文听了这话,方才明亮的脸又黯淡下去,看得我心中一酸。
半晌他扭过头去看着窗外,慢慢地说,“卿卿跟我已经分手了。”我登时哑了,叶文叹口气接着说,“已经快两个礼拜了,就是,”他安静一会儿,接着说,“就是我看到你跟。。。。。。的那个晚上。”
我搜肠刮肚的要想句什么话来打破冷场,可平常滔滔不绝的笑话安慰话突然就跟水龙头突然被关上了似的,一句也冒不出来。
叶文住的地方,窗外对着另一栋楼,阳光下窗子亮闪闪的发着热,看得我全身冒汗。
正沉默间,门突然开了,郡拾跟关晋走进来,郡拾的声音又着急又关切,嚷着“小叶你怎么回事儿,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师哥说一声”,关晋也一边张罗着安放他们路上买过来的吃食,房间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我看向叶文,他的眼睛垂下去,对着郡拾带来的东西微微的笑。

  1. 小E,好象发重复了,字体也不一样,不过,已经很开心了,在我还能够清楚记得前面情节的时候看到新险出炉的.

    echo 于 September 30, 2006 01:05 PM 回应 | | 删除 | 设为隐藏

Leave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