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

（本篇请与图片篇结合着看，之前贴过的图就不再贴了）

去风光胜地回来，看照片的时候就一个感觉：失望。不是照片拍得不好，其实都没什么大毛病，用光颜色取景，都不过不失；可要命就要命在这不过不失，不少照片象是翻拍的哪张明信片，美则美矣，毫无灵魂；或者，还是我技术有所不逮的缘故。从前学摄影的时候，老师们说起西藏新疆，都感叹说，是个人在那儿都能拍出叫人呼吸停止的照片。一个字，美！
但这些地方，大约都是我这样摄影水平一般的，摄影爱好者的噩梦。不是拍得不美，而是每一个角度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每一座山每一道水，都已经被前人拍过千万遍，再无新意可言。这样的美景里，单反和傻瓜并没有区别，甚至虚了的图片，也自有虚掉的意境。没有不美的照片，只有不够独特的照片。
太浩湖一带景致胜在湖光山色。湖极大极深，颜色幽蓝，暗得得像谁心里的一汪眼泪；远处则是山，若是冬天前来，该是可以看到雪山尖儿的。我们头一天抵达是傍晚，沿着湖往南开，刚开出去的时候还是阳光灿烂，我们方才在一个湖边石滩稍稍逗留了一阵，太阳就迅速的坠落下去。一路上弯弯曲曲的上山下山，看着日光越来越晦暗，湖光山色在暮色里也逐渐成为深浅的暗影，我们在某一个山顶停下来的时候，还有余晖在山的尖顶上，温暖的橙黄。湖水在这片山下有心形的一圈，晦暗的日光下愈发显得蓝得深而忧郁。我在这个地方看到一棵树桩，被拦腰砍断的时候，应该也是它的高龄了，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圈一圈细细的年轮，和中心锯齿状的裂纹。我们离开这里天从之前的蔚蓝变得浅而暗，再然后就彻底的黑了。
途中一个扎营处，密密麻麻搭了不少帐篷：各种颜色各种样式各种大小；还有不少人在帐篷或者房车前点了篝火，车一掠而过的时分，还可以看到那些人脸被篝火映的光亮的一片。虽然人、帐篷和房车都不少，四下却出奇的并不喧闹。
安静，这是那个傍晚太浩湖给我的印象。

第二天早上我们早起在奥林匹克谷里转了转，在附近的小河边漂流了大约2个多小时，又即上路，往优胜美地开去。从我们的住处开往优胜美地，车上的导航系统指的先是绕着湖开到最北，然后沿着湖一路开下来，进到内华达州，从大沙漠里一路往南开，然后从优胜美地的北门进门。这一路我们上山下山，又再上山；周边的风景从深蓝的太浩湖，到夹满针叶林的山间窄路，然后到一望无际枯黄的的冲积平原，然后又在上山。枯黄的沙漠中偶有湖水突然冒出，或者又有一望无际的农场，放眼看去都是吃草的牛群。沙漠之中什么东西都被数百倍的放大了尺寸，连我这样平常对牛羊猪圈缺乏好奇心的人，也被这望不到边的牛群景观给镇住了。
时间就在途中飞快的过去，离开漂流地点的时候还是下午三点艳阳高照的时分，待我们开到优胜美地附近的一个湖边，已经可以看到落日余辉的金黄。沙漠中的湖总是滩得很开，远远的看去是一片深蓝色的浅滩，似乎是因为太浅，甚至没有一般湖水折射日光的斑驳。在周围一片主导的黄下，衬得愈发的碧蓝，那样的颜色，即使那么明亮，也不由得带点儿悲伤。
到优胜美地的门口已经是下午的七点。太阳还挣扎着有最后一点儿明亮，在山顶投射着耀眼的橘红；我们又饿又累，车飞快的开，便可以看到路边的风景飞快的退过去，连同白昼的日光。这个时候方向盘已经换到贵妃手里，我则端着相机对着窗外猛拍。几段弯曲的山路以后，天迅速的黑了下来，再也不可能在行进中拍照。

我们到达位于公园南门的住处的时刻，距离我们入园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办完入住手续，又吃了饭，再出来停车的时候，一抬头，便看到漫天的星星。我从前一直以为在圣何夕晚上出去散步，看到的满天星星已经足够多足够亮；心情好的时候，我经常在路上停下来与贵妃辨认北斗七星。
然而那个夜晚，在优胜美地的星空下，星星那么多那么亮，竟像是马上就下到地面上。我甚至可以看到传说里一提再提的银河：那果然是朦朦胧胧的一条星带，各种层次不同深浅的亮，构成蜿蜒的暗蓝天空中的一条河。
若干年前，我高中的班主任，嗜好带着我们全班出行，早在我们高一时代就曾经把我们全班带出去步行到城市附近的一座山上烧烤露营（所以你看，真不能怪我不喜欢露营，一道菜连续吃上七八年，怎么也给吃厌了），听山风，看日落，等日出。有一次新年前夕的傍晚，他上课，说起人在大自然中的体验，说那些景观，自然而然的便会让人感觉自己的渺小，与时间的沧桑。
我那时候还小，还不能真的体会所谓宇宙洪荒时空变换；后来很久，才慢慢在海与天，山与落日，星空与朝阳下，慢慢体会他那个傍晚说的话。
在优胜美地的星空下，我也有那样的感觉。
数千年前，当所有的人，在所有的地方，夜晚抬头的时候，都可以看到这样一带清晰的星河，在一片漆黑中看到漫天仿佛马上就要下到地上的星子，他们想的，不知道是什么。
若果时间真的只是一个圆，一个无限循环的空间，在这同一片星空下，有多少时代的多少人，同时抬头，同时仰望；黑暗之中，我们是不是原本可以彼此触摸，彼此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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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