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

1. 断背山(Brokeback Mountain)

圣诞节长假，在家里无事可做，便去电影院消磨时光。
先看了大名鼎鼎的《断背山》，进去之前认为肯定会号啕大哭，带了厚厚一叠纸巾进去。然而李安到底是个冷静的电影人，昔时能把《饮食男女》和《喜宴》讲得波澜不惊，这次当然也能把这个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讲得安静祥和。
大约也是我事先先看了小说的过，每一个镜头，都在心里温习过，只等着它在大屏幕上出现，然后心平气和的看着屏幕上簌簌二十年。
倒是有一幕跟我事先想的不一样：几个月前曾经某一次在电影院看预告片，看到断背山是有一幕满屏焰火缤纷，Heather独自站在一角，另一角依稀站着一对相拥的恋人。当时猝不及防，眼睛立即就湿了。一直以为是一对壁人同看焰火，而另一人独憔悴的场景，满目繁华，越发寂寞荒凉。
结果电影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原来那一角站着的，是Heather的妻子和他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儿。那只是新年夜一场与路人的厮打后。
寂寞却是寂寞的：一家人，中间隔着纷繁的焰火，黑的天幕，和并不相望的两个人。
当然最后还是流泪了，在Jake去世以后，Heather看到那两件挂在一起的衣服，层叠相守，它们有他们从来没有过的一生：二十年耳鬓厮磨，相依相偎。
Jake说，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极煽情的句子，便如流行歌里的那句“戒烟如你”，看得我微微动容。
有多少人多少事情，遇上了便不能回头。如果时光重来，他们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有这一场相遇。
李安拍了这两个多小时，也不过就是他印在招贴画上的那一句：Love Is A Force Of Nature。
说什么“相濡以沫，莫若相忘于江湖。”
命运与爱，原本不可抗拒。
忘不得，逃不掉，避不开。
圣诞节的那一天，整个美东灰蒙蒙的下着绵雨。
李安，给了我一场漫长的风花雪月。

2．制片人（The Producer）

音乐剧改编的电影，一直是我的心头好。The Producer却是不熟的，看过很多海报，却是从来没去看过，也没听过。
这次时间剩余，于是去看了。跟大部分音乐剧电影的观众群似的，满座看去，也是中年偏老的人多。
半场没过已经笑得半死，到得俩人去找百老汇里最糟糕的导演的时候，出来那个应门人女气兮兮的动作神情，还有“Yes”后面那个长长的气音，差点儿没把我笑趴下去。
然后那史上最烂的导演出场了，当然不能放过他，伊一身皮肉松弛，偏偏化着浓妆，穿着袒露着胸部的长裙，金光闪闪。然而，哗啦，他的全班制作人马也从旋转楼梯上纷纷登场，穿着黑皮装拿鞭子的SM扮相，一身紫色紧身衣还特地在胯前做个大隆起（脸红一下~）的编舞人，还有波斯袒胸装扮的美少男，海军制服的小年轻，所有gay群中的经典装扮纷纷登台，然后众人齐唱“Keep it light, keep it bright, keep it gay!”
我已经彻底缴器投降，全身抽搐着发抖，得用力靠在椅背上才没有滑到地上。
这编剧是个辛辣的搞笑天才，把所有元素加上胡椒加上味精一锅搅，然后哗啦一下端上来。
当然第一不能少了美人：先是一群丰胸长腿只穿珍珠衫的美女群舞，然后美艳的Uma Thurman操着瑞典口音上场了，一场歌舞之后，俩制片人挣扎的说了一句“Although we are sitting, we want you to know we are offering you a STANDING position.”
然后还有军队：这时神经兮兮的Will Ferrell，带着他的Springtime for Hilter出场，养着一群神经兮兮的军队鸽子，唱做俱佳；
还不能忘了巨大的gay群体们，于是全班制作人马粉墨登场。
……
到最后急转直下，这所有的最差，居然合成一个最佳。
两人晴天霹雳之余，理所当然要加上跑路戏，内讧系，打斗戏。
啊，对了，怎么能少了激情戏：抢夺账本时，一个便骑在另一人身上，叫喊“Give it to me！Give it to me!”，被压的则声嘶力竭着“No~No~No!!!”
不纯洁的我呀，跟着场中诸人放声大笑。
还有还有，牢房戏也是百老汇最爱，于是人人穿上斑马装，齐声歌唱。
两个多小时，狂笑着看了一锅大杂烩。
等我拖着软沓沓的腿走出电影院，天色已黑。
而电影院里依然灯火通明人声喧哗，时间在这里仿似静止：不休的嬉笑怒骂，波澜曲折，情深缘浅，爱恨情仇。
或笑，或哭，或叹。

3. 艺妓回忆录 (Memories of a Geisha)

这电影本来并没排在我的日程里，纯属碰上便看的。再有我多少也有点儿好奇，想看看让小章得到金球提名且又背负无数国人恶骂的，到底是个什么片子。
平心而论，电影画面是拍得极美——虽然是个及其无稽的糖爹艺妓故事，然而我多少有点儿疏离：大约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对日本的恶感吧。
片末有一场，小章以为她跟她心仪的那人毫无希望了，于是把数年珍之重之的丝手绢儿拿去扔掉。伊白衣长发，站在绝壁上，一面向海。她掏出手绢来往风中一扬，那手绢儿便在空中如蝴蝶一般翻飞着飘走。镜头越拉越高越远，高山怒海，凝成一幅足可拿来做桌面的景象。
我彼时立即想起了LOTR第二部里的Eowyn：记得花絮里说，那一次其实他们只是去看场的，PJ坐着直升飞机盘旋着往下拍，Miranda Otto说记得风声呼啸，自己几乎无法站立。画面是那样的美，金发白裙，空旷的山谷与孤清的宫殿。
看一部电影立即联想到另一部，可见实在是看得有点儿不够专心。
我看回来对着公司同事把电影大大抱怨了一番，他们便笑，啊，你的反日情结又出来了。我赶紧辩白，才不是，这幸好是个日本背景的片子，我才温和一些；他要挑个秦淮八艳的故事来拍，我早跳起来了。
同事便做捧心状说，啊，可是你怎么能不觉得这浪漫呢，一见钟情，收一条手绢数年，为了一个人忍辱负重，这不是你的最爱吗？
我呆一下，啊，对啊，为什么我不但不觉得感动，反而觉得莫名其妙呢？
难道是因为老少恋？还是因为糖爹不够英俊？或者是因为小章她们一干人口音实在太重，我听得坐立不安？还是，真的如他们所说，我潜伏的反日情结出来作祟，拉着我的神经不让我沉迷？
想了半天不知所以，又把话题岔开说别的去了。
到网上找来预告片重新看一遍，小章说，“A story like mine has never been told……”然后画面切换着冒烟的火车，华丽的和服，辉煌的灯火，还有那场不知所云的舞蹈。每一幅都美轮美奂，无懈可击。
啊，啊，可是，可是我还是漫不经心。
可见故事要直达人心，多少还是要有个契合的切入点。
这看似浪漫的岁岁年年，少了一丁点儿什么，我只得漠不关心：她的一见倾心我觉得奇怪；他的守护我觉得猥琐。至于巩俐与杨紫琼，一个癫狂一个隐忍，我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只能当看了一场活的浮世绘：美则美矣，无甚共鸣。
灯起的时候，合着众人散场，有人叹息有人说笑也还有人悄悄擦着眼泪。而我，我把喝剩的饮料往垃圾桶里一扔，大步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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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2.30